记者王珍

界面新闻和界面智库自2023年民企大调研后再次于2024年10月发起年度民营企业发展现状调研，旨在深入理解民企的最新发展动态、政策与法律需求，助力民企克服难关。调研结果显示，第三产业民企的投资计划相对保守：近三成第三产业民企近期不打算在国内新增投资，比制造业高出7.1个百分点；仍在观望的企业占比也比制造业高出6.8个百分点。更为突出的是，计划在国内扩大经营规模的第三产业民企仅占13.9%，远低于制造业的26%。

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小鲁在接受界面新闻专访时指出，民间固定资产投资下降的主要原因可归结为营商环境的挑战以及产能过剩和消费需求不足引发的市场疲软。王小鲁强调，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至关重要，但当前民企与国企在市场竞争中仍面临不平等条件，部分地方政府对企业的过度干预甚至超出法律范畴。王小鲁表示，如果这类违法行为得不到制止，民营企业的营商环境将十分堪忧。

近期，国务院总理李强明确表示，明年将开展规范涉企执法专项行动，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国务院常务会议还审议通过了《关于严格规范涉企行政检查的意见》，旨在及时解决突出问题，加大对乱检查的查处力度。王小鲁指出，宽松货币政策与积极财政政策虽然短期内推动了投资增长，但也导致了资本形成率过高、产能持续过剩、消费率下降等问题。企业因此面临经营困难，投资收缩成为市场自发调节的结果。

调研还显示，账款回收是民企在资金方面遇到的最大挑战，44%的调研民企认为存在账款拖欠、应收账款周期过长的问题。王小鲁指出，政府和国企的拖欠和拒付行为对企业构成致命打击，建议政府应严格执法守法，对违法拖欠行为依法处理。

王小鲁提醒企业，即便在看似充满机会的领域，也要保持谨慎，深入调研市场，分析数据，判断形势发展趋势，再做出投资决策。他强调，历史上每一轮新产业发展过程中都伴随着投资浪潮，但往往导致过度投资，最终形成过剩产能。

以下是界面新闻整理的采访实录：

界面新闻：界面新闻和界面智库今年针对民营企业进行的调查显示，民企对未来预期较弱，投资计划整体偏保守，主要原因是什么？

王小鲁：近年来，固定资产投资增长放缓，民间固定资产投资更是呈现下滑趋势。主要原因可归结为营商环境的挑战以及产能过剩与消费需求不足带来的市场疲软。关于营商环境，关键在于是否形成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以及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是否享有同等待遇。此外，实践中还存在政府对企业过度干预和侵犯企业合法权益的现象，有些甚至超出了法律允许的范围。这些违法行为若得不到制止，将严重破坏民营企业的营商环境。

另一方面，长期以来，我国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与积极的财政政策以扩大投资，导致资本形成率过高、消费率过低，最终引发产能过剩。在此情境下，企业不敢轻易投资，因为产能过剩意味着继续投资可能变成无效投资。因此，企业收缩投资在一定程度上是市场自发调节的结果。

界面新闻：12月16日，国务院强调要强化执法监督，关注罚没收入异常增长、大量异地执法、大额顶格处罚等情况，对此您怎么看？

王小鲁：当前，民营企业经营收缩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营商环境不稳定、竞争不公平以及企业正当权益缺乏法律保障。法治社会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政府自身也要守法。如果政府违法得不到纠正，将破坏良好的营商环境，对企业信心产生严重负面影响。民营经济促进法草案的审议是一个积极进展，但更关键的是法律是否得到贯彻落实，政府施政是否真正依法行事。

界面新闻：如何优化税务执法，为守法企业营造公平透明的税收环境？

王小鲁：过去30年中，企业可能存在少交税的情况，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与地方政府相关。在经济困难时期，再过度要求企业补缴税款将对企业造成重大打击。此外，即便在法律规定的追诉期内，也应合理区分责任方。地方政府不应试图通过找企业漏洞来解决问题，这种做法既不合法也违反公平的市场原则。

界面新闻：今年1-11月非税收入增长17%，市场关心其中罚没收入的情况。对此，您有没有什么建议？

王小鲁：要搞清楚非税收入快速增长的主要原因，需要财政部门公开具体数据。如果罚没收入异常快速增长，将对营商环境造成负面影响。另一个重要之点是，罚款必须合理合法。政府首先要维护良好的市场营商环境，确保公平竞争、依法行政，让企业放心经营发展。

界面新闻：账款拖欠问题对民营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影响突出，今年10月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解决拖欠企业账款问题的意见》。您认为应如何治理这种现象？

王小鲁：关于民企被拖欠账款的问题，不仅涉及国企央企，还包括各级政府。解决这类问题的关键在于严格依法办事。政府或国企在订货或发包工程前，有责任确保有足够的资金支付。若无法按时结算款项，应立即采取应急措施，并查明原因，对涉嫌违法违规的行为进行查处。

界面新闻：12月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到“稳定预期、激发活力”，具体到民营企业，您有何建议？

王小鲁：当前许多企业面临经营困难，企业应采取稳健的经营策略，为过冬做准备。在看似充满机会的领域，企业也应保持谨慎，深入调研，理性判断形势和发展趋势，再做出投资决策。

（文章来源：界面新闻）